哄人
作者 高霄
“你這個尕娃，能不能再不要跟著我了，像個尾巴一樣跟了我一早上，你讓我還干不干工作了！”老石記錄完走訪內容，合上筆記本，撣了撣褲腿，揮手跟鄉(xiāng)親告別，沒走幾步，回頭發(fā)現(xiàn)尕娃還在身后。
“今天你走哪我就要跟到哪，村里人都知道你把我爸抓了，你為啥哄我說他上外地打工去了？”尕娃忿忿指著老石，小臂微微顫抖，黝黑的臉頰鋪開一層紅暈，像燙紅的烙鐵。
“這些事跟你沒關系，明天你們就開學了，還不趕緊回家包書皮去，出來這么長時間，讓你爺少操點心?！崩鲜斐龈觳草p拍向尕娃肩膀，不料被一把擋開，“你還好意思提我爺，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，當年要不是我爺跟鄉(xiāng)親們供你念書，你今天能穿上這身警服？我再也不上學了，我才不想長大以后變成你這種人！”
老石匆忙摸出一根煙，準備點燃，掃了一眼身上的警服，又緩緩把煙塞回煙盒，嘆了口氣：“我不是都跟你說過了，你爸他...他把人給哄了，哄走人家好多錢，我不抓他對得起被騙的人嗎？唉，不應該給你講這些，總之你小子一定好好上學去，別讓你爺難過，你咋就聽不進去呢？”
“你放屁！虧你還叫老石，我看你一點都不老實。你說我爸哄人，那你抓走我爸所有人都知道，就把我和我爺蒙在鼓里，你把我倆哄得團團轉，咋不把自己抓進去呢？”尕娃嚷嚷著，指著老石的手指狠狠跺了幾下，同側肩膀往前一聳，像是在瞄準老石開槍射擊。
“你這倔驢，咋不講道理，再使性子小心我收拾你！”老石也伸出手指，眉頭皺在一起，眼睛瞇起一條縫，對著尕娃“射擊”。
尕娃一聽這話，立馬展開身體，雙手叉腰，高高挺起胸膛?！澳憧纯茨?，你看看你！還人民警察哩！光天化日就要打小孩，一點不害臊！你要不解恨，索性殺人滅口，直接把我打死好了，就再也沒人煩你，到你跟前找爹了。就是可憐了我爺，兒子讓白眼狼抓走了，孫子也讓他給打死了。剩老漢一個人，仇沒法子報，眼看春耕種莊稼了，地也沒力氣翻?！?/p>
這番動靜，引得坐在墻根下聊天的村民停止了喧嘩，靜靜看向老石，連散步的羊群也停下腳步，回頭張望，仿佛期待著大事發(fā)生。時間像靜止了一般，老石瞪著雙眼，下頜微張，呆呆站著，與周圍的一切事物一同凝固，像一幅油畫。只有春風不受影響，保持原速度向目的地前進，吹過樹葉，吹過老石的臉龐，簌簌作響。
不知羊群里哪只小羊等不及，“咩”地一聲長音催促著，迫不及待想要觀戰(zhàn)，等老石出手。老石緩過神來，蹲下身子向尕娃招手，壓著嗓子說：“你過來，叔給你說個悄悄話，莫讓鄉(xiāng)親們看笑話，你心里有啥想法慢慢跟叔說?！?/p>
危機暫時化解，村民繼續(xù)聊起天，羊群悻悻離開。尕娃湊到老石身前，冷哼一聲，說話音量低了不少：“你也知道理虧，也知道害臊？我能有啥想法，給你說有啥用，難道你能把我爸放出來不成，我爸出不來你說啥都沒用，還是解決不了我家的難處?！?/p>
老石抿起嘴唇，摘下警帽，拿在手上端詳，片刻又戴在頭上來回扶正，搓搓雙手，把尕娃拉到身前，趴在耳邊喃喃：“那成，我給你給個話，我就破例把你爸放出來一次，但是你要聽我話，千萬不能讓其他人知道。晚上我偷偷把你爸放回去給你家翻地干活，天快亮我再領走，不過你要好好睡覺，我不能讓你見他，一是你早上要上學，再一個你倆見面說個沒完耽誤事情，咋樣？”
“這還算個話，那我今天就不跟你了，現(xiàn)在就回家找我爺去，你可千萬別哄我?！辨赝抟膊坏R，起身便走，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，臉上紅暈漸漸消退。
“回來！我跟你一起走，到你家把你課本拿上，我?guī)У剿镒屇惆纸o你包書皮去，今晚順便給你送過來?！?/p>
隔天早晨，尕娃推開門，自家地已經整個翻了一遍，回頭一看，包好書皮的課本也全部放在窗臺上。爺爺跟著出來，摸著尕娃的頭，說：“你石叔還真沒哄你?！?/p>
“爺，石叔精著呢，他又哄我們，我爸根本不會包書皮，你忘了嗎。”尕娃抬頭望向爺爺，咧嘴笑道，“不過這次我也把他給哄了。他那種人，干起活來六親不認，我早就知道他不會放我爸出來。等過段時間咱家種地的時候，我再去哄一哄他，看他咋說！”
